嵇梦和白雪一起到了附近咖啡馆。白雪喜欢喝甜口,点了杯卡布奇诺，嵇梦喜欢喝苦的原味，要了杯美式。两人分别点好,静等服务员端上。
期间有些沉默,嵇梦抬眼望向了窗外,盛夏阳光浓烈,天地间都是一片金黄,看得人心情很好，满眼都是盎然的生机。她忽然转头,说道：“你现在是喜欢什么季节？”
她记得白雪生病那些年只喜欢夏天。
白雪看她，讶异片刻后笑了,说：“春夏秋冬。”
“四季全喜欢啊？”嵇梦就笑了，知道白雪是真的复原了：“前些年你说你喜欢夏天，疯了一样的找太阳多、温度高的地方,就差住到赤道边儿上了，在新疆那边定居两三年，我还以为你要不回来了。”
白雪也想到那两年的情况。她不务正业,只想远离娱乐圈，甚至连电视都不想看,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干脆在当地承包了一片果园。
一开始只是打算自己种一些打发时间，可新疆地理优越,产出的水果天然又好吃,加上种树种花极易上瘾,规模不知不觉就大了，那之后她干脆卖起了水果客户就是这些远在内地的朋友们。
咖啡是时候端上，打断了两人工作前的寒暄叙旧。话音结束在白雪一句“以前觉得那边日照多。”上。
服务员离开,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打扰。嵇梦调整神色，公事公办。
“这事儿需要知会一下飞飞吗？”她抬眼：“还是遵循旧历？”
白雪从前带的都是演员，纯演员，凡事不喜欢和手下的人沟通，有事全都自己扛，这就是白雪的旧历。她手上带出过有为戏而生的疯子，有带出过热爱拍戏胜过一切的痴儿，这些人从不管幕后，只想有戏拍，有好戏拍。
所以当出现一些意外情况时，白雪手下的那些艺人们总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嵇梦不想让她一个亏吃两次，希望她能改变，就从白飞飞开始。
嵇梦点点桌子，多嘴劝了一句，说道：“你不是会在一个坑里跌到两次的人，吃一堑长一智你比我在行。”
“我知道你的意思。”白雪道：“但这事儿没必要和飞飞多聊，她还是个孩子，身上的担子已经够多了。再说，这件事情，和她本身也没关系。我工作上的那些不愉快再多，也过去了十年，多少人甚至都已经不在这圈子里，有些事，以后我可以和她慢慢聊。现在只说现在的事，牵扯到她身上了，我才想让她知道一些她该知道的。”
嵇梦看她像是自有打算，意思到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白雪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
江月眠手术疗程差不多也就一小时，霍妩跟白飞飞在上面等。她们两个也没打算耽误太久，嵇梦说道：“有需要配合的你直接喊我。”
白雪也不跟她客气，毕竟不久以后，她会和嵇梦乃至于霍妩都捆绑一阵子。从光影开拍，到光影上映，再到余热结束。
嵇梦重新打量了一下白雪。她现在整个人气度变得从容且温和，可这温和之下，又有寸步不让的坚毅，让人无法忽视她坚强的本源，和从前正好反过来。
从前的白雪年轻，天真。她十几岁就出来做了艺人助理，一点点硬生生爬到了金牌经纪的位置。
她很早在这个圈子里，见得多，也知道底层是最不能谈感情的，只有你能力到了，所有人才会对你好，你才会觉得全世界都是善良的，可知道归知道，她不愿意让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她始终善良天真，也始终喜欢和人交朋友。
白雪初时遭遇过很多不公，可也遇到过许许多多帮她发声的人，所以她对这圈子始终抱有善意。事实证明好人也的确比坏人多，白雪就这么干了十几年，直到在她三十岁整那年翻车。
整个人彻底大变。
“能确定是杨莎做的吗？”嵇梦低声道。
白雪看她一眼，似乎并不想要过多的提及这个名字。她沉默了会，还是叹了口气，略有些疲惫的说：“是她。”
白雪拿出手机，调出了短信页面，那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外地号码。
嵇梦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一行十分充满恶意的文字。
老朋友，多年不见，欢迎回归，送你一份见面礼练练手。
嵇梦气的骂了句，当下就摸出手机，顺着那个电话拨了过去，空号。
她还要再打第二遍，白雪制止了她。
“别打了。”白雪向后一靠，说道：“这个手机号码发完短信我就拨了过去，已经无法接通了，当天下午就成了空号。号主信息也无法查实，是个没挂名的三无卡，她没留把柄。”
嵇梦放下手机，暂时停止了这个一看就相当愚蠢的行为。
“你心里有数就好。”嵇梦稳了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自己经历过杨莎这下了黑手后又恶意嘲讽的情况，只觉气愤难当，新仇旧恨一起算，一下子就上了头。
“你和她打过十年交道，她什么路数你比我清楚，这人很阴，你注意防备点，前些年我都差点着了她的道，最后还是凌家出手帮了我一把，不然我现在还在局子里，简直丢人现眼。”
白雪抿唇，不用细说，她也知道大约是真的惊险，杨莎这人手段下作，恶心至极。当下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期间白雪接了个电话。
“你下午还有安排？”嵇梦有点惊讶。
白雪闻言一笑，没打算瞒她：“去见些老朋友。这些年我没在圈子里，和不少人彻底没了利益纠葛以后，关系反而亲近了不少。感谢我那些年一箱箱往外寄出去的水果和补药。这次复出，我开始还在想要用什么东西引人上钩送资源杨莎这就刚巧送了我一个大礼，有了名字，飞飞的合约也好谈很多，自由度也能更高。”
杨莎想让白雪的艺人自出道起就臭掉，最好臭的没人敢用。
可惜偏偏这是白雪现在最担心的一个点白飞飞不久以后就要进组，可在拍摄完光影后，她不可能直到片子上映，这期间都没有工作。而白飞飞现在没有公司，只有白雪一个经纪人。
打着她自己的名头倒是能刷出来些工作，可也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接了浪费时间，不接又可惜。
该走的红毯得走，该上的综艺也得上，她不想让白飞飞起步太低，毕竟光影这张底牌在后，接小的掉价。就算是没名气，她也得给白飞飞造出名气来。
杨莎本意坏的透顶，却阴差阳错给她自己在雪中送来了一把火，而她手里刚巧有炭。
嵇梦一点头，跟着也笑了。
“这算不算是抱薪救焚？”嵇梦乐的不轻：“她还是怕你。多年前她虽然给你恶心的休养快十年，可差点给她整死，这些年我听说她都一直在喝酒吃药，提起你名字都能让她疯掉。现在她用了手里能用的所有人脉坑你，飞飞这热搜一下子上了十几个，连带着给光影都宣传了一波，她自己打的是想踩一捧一，顺带交好的算盘，谁成想马屁全都拍到马腿上了。”
嵇梦说到这里越说越高兴，“她要知道是这样，不得被气死？”
嵇梦看了白雪一眼，耸肩，主动说：“她大概也是忘了，我和霍妩俩人，全都记仇。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防好她后手，毕竟这人脏的要命。”
嵇梦冲着白雪一举杯，“祝顺利老朋友。”
“了解。”白雪跟着举杯。
两人碰了一杯，白雪将咖啡喝完，又灌了点白水，冲淡了口中的味道，说道：“真甜。”
“甜点不好吗？”嵇梦将最后一口美式饮尽：“我的也不苦，很香。”
白雪和她对视一眼，彼此笑了。
两人在外面短暂交换了一下讯息，嵇梦给她推了几个人，让白雪有需要可以去聊。再上去的时候，江月眠已经做完手术了。
这一次比上次情况要好些，起码没再闹出什么剪指甲刀丢失的事情，可所有人还是不敢大意。嵇梦进门的时候，江月眠还是在哭。
这次江月眠情况好，可其他两个病床的病患不太好这两位是刚进来的，情况比江月眠只会更差，屋里不多时充满了哭声，压的很低。
这情形，第一天肯定不能放江月眠一个人在这。白飞飞问了一下大夫，知道只要过几个小时就能缓过来，就打算在这陪着。
嵇梦拍拍霍妩的肩膀，“出来下。”
霍妩起身，和江月眠说了一声。
江月眠泪蒙蒙抬眼，克制着和她笑了笑，霍妩又看了眼白飞飞，“我待会再回来。”
白飞飞眼睛一亮，从窗边站起来，模样有些忐忑，又有些害怕，看着霍妩，半晌才说：“好！”
嵇梦的视线在她们中间转了个来回，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才那阵子，这两人怕是出事了。
“白雪怎么说？”霍妩站在走廊外，脸上依然被遮的严严实实。
夏天这么全副武装的人不多，何况一下两个，路过的人不多，但大都盯着会看好几眼。
霍妩靠墙站着，没一会儿像是累了，顺着墙滑座下去，姿势懒散的蹲着，头微微垂下，看着脚下的地面，米色的瓷砖，清理的很干净，甚至能映出人的影子，她也能看到自己没什么情绪的双眸，充斥着死气沉沉。
她复又抬起眼，往屋里看，能看到白飞飞正小声的和江月眠说话，抚摸她的手臂，给她喂葡萄，再伸手接她吐出来的葡萄籽。
嵇梦道：“她有安排，已经知道事情是谁做的了，起码好准备。杨莎的手段一向就那么些，抓着黑料，使劲泼脏水。想搞臭一个人太简单了，现在一个演员只要有点丑闻，被坐实放大了，下场就只有雪藏一条路。”
“这次的事情水军虽然下场了，可目前为止还没有发酵，事情还没有成气候。”嵇梦皱皱眉，说道：“就是不知道杨莎下一步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她指向性强，何况她也不敢再招惹你。”
然而霍妩并没有她预料中的放松，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
霍妩抬眼，看着屋里的白飞飞，声音冷了许多：“她想做什么，你到现在还猜不到吗？”
嵇梦张张唇，哑巴了。
不少公司在签艺人的时候，就会把艺人背景调查个底朝天。能遮就遮，遮不住就藏，总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这人犯了道德伦理上的错，可只要不爆出来，一旦这些人火了，那就还是个摇钱树。
可白飞飞不一样。
她甚至不需要多少人再额外爆料，她本身就几乎全是污点。
约.炮、陪酒、第三者插足、校园霸凌、纹身、抽烟……太多莫须有的罪名可以往她身上安了，甚至不需要什么铁证，一张照片就够，哪怕这图是ps的。
这年头，诽谤总比澄清困难。
毕竟白飞飞现在糊，她没有后台，没有资本，也没有能力辩解，更没有人愿意为了她站出来，帮她辩解。
嵇梦抿唇。
霍妩这个时候丢出来了一个重磅炸弹，没什么情绪的说：“你记得李导在选扶桑的演员时要求是什么吧？”
嵇梦舔舔嘴唇，说：“干净。”
李柯这人，眼里容不得一丝污点。也正是因为这样，从他手里出去的演员，只要不自己作死，往后就可以星途坦荡，搭着作品和李柯的金字招牌前途无忧。
霍妩垂眸，眼里没有感情，声音很冷，很硬：“先前试镜的时候，我让李柯看看，他同意了，也觉得白飞飞不错，不出意外，我当时也以为这个角色会是她的。”
嵇梦几乎已经猜出了霍妩的弦外之意，一顿，下意识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说，李导现在想换人？”
霍妩瞥她一眼，没说话。
李柯刚才给她来了一个电话，问她关于人选的问题。
他没有细说，甚至没有明说，可意思已经表达到位了。
嵇梦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毕竟本身扶桑的演员都没定下来她们先前知道李柯看了试镜后喜欢白飞飞的灵，知道她喜欢白飞飞身上那股干净劲儿。可如果这些东西都是伪造的，都是装出来的，都是假的，那在李柯知道后，这所有的一切……全都会变成孽力回馈，变本加厉让他愤怒。
一个被李柯几乎定下后又被踢出剧组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她这辈子的演艺生涯就完了，根本不做他想。
“可白飞飞这孩子。”嵇梦皱皱眉，“你真的相信，那些事情是她做的？”
这些天的相处不是假的。如果白飞飞真的是这样的人，付晓晓凭什么跟着她？席荣这个在业内也鼎鼎大名，让不少公司都趋之若鹜的律师又凭什么对她诸多维护，甚至成为白飞飞的代理律师？
“我也不想相信。”霍妩扯扯唇角，眼底有对自己，对白飞飞，对现实，对幻想的疯狂撕扯。
如果她没有亲眼看到白飞飞那一身纹身，如果她没有亲眼看到白飞飞当着她的面，和不同的人接吻，进房间……可能她会一直相信，白飞飞一定是无辜的。
可那天她明明问了白飞飞，白飞飞却只能硬生生重复一句相信她。
没有解释，只有这么一句翻来覆去，念了无数次的话。
她还真是一度信了。
可直到刚才。
铺天盖地的图片，信息，文字，所有一切全都摊开来摆在了她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嵇梦意识到了什么，点开了微博。
当下，她整个脑子嗡的一下全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因为飞崽不是不想说是她说了你听不到啊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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