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的希弗拉抬起头，说：“我没事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她站起来,转过身,忽然停下了动作。
教堂门口，逆光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谁家的小孩子吗？”艾米拉问道。
龙宓微微眯起眼,将手按在了腰后的枪上。
余舟没有出声,径直走向门口，看清那是一名穿着白裙子的金发小女孩。
金发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看着余舟，天蓝色的眼睛死气沉沉,像是橱窗里洋娃娃的玻璃球眼珠。
她的头上没有愿望。
随着余舟的接近,小女孩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张开嘴,用稚嫩的童音宣布道：“第七次庆典即将举行。”
“名为‘傲慢’的罪人即将被审判。”
“是吗？那么我想知道这场重要的审判举办的时间和地点。”余舟在她面前停下来，半蹲下身，半带挑衅地问道,“既然是乐园降临前的最后一次庆典，总该有一些仪式感吧？”
小女孩的身体没有动弹，眼球随着余舟的行动在眼眶中转向了她。
她咯咯笑起来,颂唱歌谣般地说：“罪人啊，忏悔吧！午夜之后，乐园即将降临。那里是死亡之地，那里是新生之地。那里是一切终结之处，那里是一切起始之源。罪人将得到审判,羔羊将得到救赎。乐园即将降临,乐园即将降临！”
唱罢,她的头颅像失去牵线的木偶般垂了下去,低折的弧度几乎让人担心那细弱的脖颈忽然折断。
余舟托着腮，抽出电.警.棍，掉转方向，手里握住电击开关的位置，用警棍的扶手方向轻柔地托起小女孩的下巴。
那是一张紧闭着双眼的脸庞。
在余舟的注视下，那双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露出一双带着迷茫的天真的蓝色眼睛。
与此同时，她头上的愿望浮现【想养一只小乌龟】。
余舟收回警棍，小女孩的瞳孔逐渐对焦，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余舟，有些受到惊吓地向后小跳一下，小鹿般轻巧地跑掉了。
余舟站起身，向龙宓和艾米拉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是别人透过她在说话。”她说，“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封死亡预告？”
“似乎如此。她所说的地方听起来是午夜的墓园，你要去吗？”龙宓问道。
“为什么不呢？”希弗拉说，“杰西卡，还记得一切最开始的时候，我和你认识的契机吗？我梦见了有人要杀我。兜兜转转，它还是应验了。你瞧，我的第六感一向很灵验。”
她露出了无畏的微笑，说：“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我选择揭开它的面纱。杰西卡，艾米拉，我要终结这场噩梦。”
艾米拉说：“好吧，但你应该不是打算鲁莽地一个人去吧？我也要去。这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当然了，艾米拉。”希弗拉说，“杰西卡，你也来吧？我们要把那个隐藏的家伙抓出来，狠狠地揍它一顿。”
“乐意效劳。”龙宓说。
由于希弗拉的家现在已经成了半个废墟，她们索性在教堂进行了最后的休憩。余舟从挎包里拿出几条能量棒，和她们分食了。现在这个时候，采购食材和在外用餐都不安全，天知道在那些流程中会不会被掺进去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龙宓之前曾经在其他地方准备了一些储备食水和备用武器，但眼下还没到需要动用它们的时候。
除此之外，她们还呼叫了帮手。龙宓给警察局打了电话，通报了今晚即将发生的事件，警察那边承诺会提前关注这片区域，不会让这帮邪神教徒如此猖狂地再次犯下血案。余舟则将电话分别打给了雷奥和芭芭拉。她没有出言求助，只是和他们讲述了自己今天的经历。在电话里，雷奥不太赞同她冒险的举动，但还是祝她平安归来。芭芭拉那边则是兴趣盎然地声称一定会带人来看看热闹，她不介意给那些邪神教徒添些麻烦——如果到时候墓园附近的警察没有不开眼地先来找她的人的麻烦的话。
龙宓在一旁听到后，表示这个问题她来负责解决。于是事情就这样顺利地决定了下来。
挂断电话，龙宓问道：“希弗拉，你觉得那些邪神教徒今晚会有所行动吗？我们可是找了不少的帮手。万一那些邪神教徒发现我们这边人多势众，被吓到不敢露面，让我们白等一宿，成了一个‘狼来了’的故事，要再次组织起这样多的人手就没这么容易了。”
“如果他们真的像他们所表现的一样拥有信仰，并且坚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的话，他们会来的。”余舟靠在教堂的长椅上，望着穹顶的彩绘玻璃说，“纯洁的羔羊怎么会犯下说谎的罪孽呢？还是在乐园降临这样对他们如此重要的事情上。啊，不过如果那些邪神教徒害怕我破坏他们的行动，不惜撒下这样的谎言来应对一个他们眼中所谓的‘罪人’的话，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余舟摊开手，微笑起来，说：“这说明他们心虚胆怯，嘴上说着‘乐园终将降临’，但也只是说说。毕竟人终有一死，欺骗自己死后会进入乐园，也算是‘乐园降临’了嘛。”
“希弗拉，不要小瞧他们。那些邪神教徒会变成怪物，还拥有一些诡异的手段。我们的确拥有帮手，但也需要足够警惕。今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艾米拉提醒道。
“好的，艾米拉。”余舟安慰道，“别担心，我们狠狠地打击了那些邪神教徒好几次，我相信这一次也可以。”
“但愿如此。”艾米拉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在漫长又短暂的时间流逝中，夜晚姗姗来临。
随着夜幕低垂，教堂的门外，窸窸窣窣地响起了长短不一的拖动的脚步声。
闭目休息的余舟睁开眼，从长椅上坐起身，正看到龙宓站在教堂门前回过头来。
“警戒。”龙宓表情严肃地说，“那些邪神教徒的帮手来了……数目太多了。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余舟快步走到门前，一眼就看清了街上的情形，倒吸了一口冷气。
影影绰绰的人影从城市的各栋建筑物中陆续走出，沿着街道小巷前行，逐渐在教堂前的主干道上汇聚成黑压压的人群。这人群从四面八方向教堂缓慢地前进着，人头涌动间无形的压迫力扑面而来，仿佛海浪席卷了暴风雨中的孤舟，明明身处宽敞高大的教堂，却让人觉得覆灭危机就近在眼前。
余舟眯起眼，看清了最接近的那一批人的装扮。
他们大多穿着睡衣睡裙，趿拉着拖鞋，或者光脚走在路上，有些人头上还顶着睡帽，或者凌乱的头发。那些人垂着头，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仿佛一大群无知无觉的提线木偶，以一种缓慢的频率朝教堂聚集而来。
“看起来像是普通市民，他们应该是在睡梦中被操控了。不太妙，人数有点多，那条宵禁令也许让人们上床睡觉的时间更提前了。”余舟迅速地做出了判断，目光四下一扫。
附近的住宅里有些还亮着灯，她看到了一些惊恐的面容从窗户后面一闪而过，随后窗帘迅速被拉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两只颤栗窥视的眼睛来。看来那些醒着的人还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杰西卡，能设法叫醒他们吗？”余舟问道。
龙宓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对天鸣了一枪，高声道：“退后！”
巨大的枪响和龙宓的警告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但那些人丝毫不受影响地低垂着头，挪动着脚步步步靠近。
龙宓顺手拿起旁边喝空的水壶，掂了掂重量，朝着最前方那些被操控的人群中扫了一眼，选中了走在路边的看起来身体颇为强壮的一个男人，用力投掷出去。
水壶准确地击中了那个男人的头，落到一边。男人随着这一击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倒在地，不再动弹。而他周围的人依旧以相同的频率向前挪动着，一双双脚毫不停留地在他身上踩过。
龙宓投掷时特意挑选了角度，男人倒下时的大半个身体避开了人群的行进之路，所以受到的踩踏并不算多。如果他还活着，可能会瘸上一段时间，但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如果他此刻还活着。
余舟不确定这一点，她知道龙宓也不确定。
幕后之人将这群人摆在她们面前，是武力威慑，也是在用这些人的性命进行一种无声的胁迫。
“我们去墓园。”余舟说。
她们在人群涌进教堂前离开了这里，前往了教堂后方的墓园。
这期间手机声响起，龙宓那里收到了警车被人群堵在路上的通知。从这通电话里她们得知那些梦游般的人在受到重击后会倒下失去意识，无法唤醒，看起来生命无虞。这些被操控的人虽然垂着头，但似乎有分辨同类的本能，警察接近那些人时，会被那些人行尸走肉般地进行无意识地攻击。虽说伤害力不大，没什么章法，但人多势众，警察们被拖延住了。
余舟也接到了芭芭拉的电话，地下团伙的成员们行动起来不像警察那样束手束脚，他们朝墓园接近得很迅速，只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团伙里出现了一些动摇的逃离者。
这是余舟推测出来的。芭芭拉的原话是：“有些人被吓破了胆子，我带去的人数会少一些。”
“足够了。”余舟回道。
她放下手机，径直走进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