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竹林中行走着，经过高耸如云，层层葱郁的竹丛，清风吹拂，一片宁静，却反而更加衬托出紧张的局势。刺猬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捱着，不时回头寻找逃跑的空隙，但是青鸾在她的身后盯得很紧，一点机会都没有。
青鸾也借机观察着四周。道路两旁，不时会出现一两具尸体，看起来是干净利落的致命伤，表示他们走对了方向。这些尸体清一色都是普通民众的着装打扮，但是狰狞的面孔和散落一地的兵器都表明这些人的身份并不清白。
青鸾的目光不时在尸体上打量着，她有些害怕会看到自己认识的人，但是又不得不去看，去否定自己内心的担忧。
刺猬也同样不时打量那些尸体，都是自己认识的人，都是曾经聚在一起的……朋友（勉强算吧），不过她此刻并不在意这些朋友的死亡，他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
好吧，实际上，刺猬也在找一个人，只是想确认一下，仅此而已。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自己试图寻找又不愿意寻找的目标，这或许是一种幸运。
“啪——”
青鸾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脚尖好疼。
“先停一下。”她对刺猬喊了一声，同时低下头去察看。
是……是一把……那东西叫什么来的？
枪？
青鸾拾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触摸到这独特的兵器。沉甸甸的，金属表面还凝结着露水，样式和……和那个女人拿着时又有些不同。那个部件……叫套筒的部件移动了位置，卡得死死的，显出一处黑洞洞的缺口。
她用手指扣住扳机，枪口谨慎地朝着天空，轻轻地按压……
什么也没发生。这武器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
这枪……对了，是苏大人给唐凤的。青鸾回想起来。现在，这武器在自己的手中，更加说明她走了正确的路，唐凤曾经到过这里。
可是，这失去作用的武器，从另一个方面，也像是在预示什么。
青鸾重新看向地面，发现不远处，地面上，草从间，溅满了血迹，其中，一串血迹排列成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朝向——
“喂，你去哪！”
青鸾顺着血迹的走向抬头，发现刺猬趁着自己刚才分神的时候已经逃之夭夭。她丢掉那把枪，急忙追上去。
拜托，别又是这种追逐的情节啊。
她奔跑着，穿过一丛丛竹枝，耳边渐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自己已经离小溪很近了。刺猬就跑在她的面前，越跑越远，不过，青鸾此刻已经不太在意是否能追上，只要能够找到小溪就够了。
她看着刺猬消失在一片草丛后，也跟着穿过去。
“哎呦。”
青鸾没想到，穿过草丛，刺猬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撞到他的背上，摔了一跤，幸好太刀刀尖没有朝前，不然可能又会造成什么恶劣结果。
“你——”
她正想问个究竟，但是看到的景象让她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面前，流淌着小溪，溪水边，生长着一丛竹子，在那丛竹枝底下，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几乎是背靠着竹子躺在那里，翠绿色的斗篷覆盖在身上，破了几处，身上也沾了很多血。她还活着，双手捂着腹部，低沉地喘息着，却一直压抑，不肯让任何人听到。
即便是昏迷了，她的表情依旧那么凶狠，紧咬着的牙关，嘴唇红红的，分不清是血迹还是口红，一双眼睛因为疼痛，紧紧闭着。
女人注意到动静，双眼睁开，打量着两人，一言不发。
青鸾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被那一双眼睛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就好像被蛇盯上的猎物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前的女人，即便受伤，即便痛苦，即便垂死，那双眼睛中的杀意也没有减弱半分。
这个女人，又是谁呢？
“竹子姐？”刺猬好像认识她，走到女人面前，蹲下来，面对着，“你还好吗？”
叶青竹没有回答，只是甩了一个眼神。
“呃，好吧。看来的确不是很好哦。”
“你是谁？”青鸾问，“你见过两个人吗？一个穿红衣，另一个穿白衣？”
“……”
青鸾望着她的双眼，但那种凌厉的目光让自己根本受不了，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眼睛。
叶青竹的脸上，原本紧紧绷着的脸，突然绽放出一个微笑。嘴唇张开，露着森森皓齿，夹杂着血，这笑一点温度也没有，冷冰冰的，异常邪恶，像是对青鸾的嘲讽，又像是对她提出的问题的回答。
刺猬试着挪开叶青竹紧紧捂着腹部的手，检查伤口。腹部的衣衫完全被血给浸透，湿润着，破了三四个圆形的小洞，血就围绕着黑黑的洞口不停地向外流，汩汩地，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潭，又流入小溪，顺流扩散开来。
“感觉，好像是致命伤呢。”刺猬检查完毕，抬头苦笑一下，“血到现在还没流干，也真是个奇迹了。”
叶青竹看着她，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递给刺猬一只匕首。
“哦……是啊，你定过规矩。”刺猬接过匕首，看着她，依旧是淡淡的苦笑，“好吧，我会做到的。还有什么话想说吗，竹子姐？”
叶青竹望着她，两眼定定地，良久，从紧咬着的牙关中才迸出几个字。这是青鸾听到的，她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下地狱去……”
“好吧，竹子姐。”刺猬点点头，用笑脸回应，“等我哦，我很快就到。”
“别——”
青鸾话音未落，刺猬就突然抽出匕首，锋利的，闪烁着幽幽绿光的刀刃划过叶青竹的脖子。鲜血顿时喷溅了出来，溅在刺猬的脸上，身上，也溅到了青鸾。
那浓浓的，鲜红的血液，带着余温，带着腥味，四处喷溅，如同泉涌。青鸾看着面前的场景，却无法加以阻止，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面前这个女人，却再也问不了了。
血很快流尽。叶青竹的双眼依旧睁着，看着前方，那双眼中凶狠的神情仍未褪去。
“你做什么啊？”她质问刺猬。
“这是竹子姐的命令。”刺猬转过头来，脸上全是血，却连擦都不擦，她的语气异乎寻常的冷淡，“如果有一天，她陷入这种境地，这种充满痛苦又无法立刻死亡的境地时，她命令我们杀了她。”
“虽然你也知道，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和我们说明原因的。但我们都清楚，是为了让她从痛苦中解脱，为了体面地离开，不至于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丢掉尊严。”
“……”
青鸾对此无话可说，她也理解其中的道理，可是亲眼看见这种场面，依旧无法接受。这个女人和刺猬之间应该关系很好才对，但是，刺猬却就这样杀了她。
虽然，是为了解脱。
“我也不想这样的啊。”刺猬好像能听见自己内心的想法一样，回答，“但是你知道，有些时候，必须就要做这种事情，这是责任。”
“……那你现在又是在干吗？”
“嗯？”她听到青鸾的问话，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手里还攥着带血的玛瑙簪花，“呃……这算是丧葬钱吧，反正埋在土里也是浪费了啊。”
“可是……她……你……”
“安啦，这种事竹子姐自己做过好多次，她不会介意的。”他说着，又摘下一对耳环，“你不是要找小溪吗？现在找到了，走吧。”
“……”
“走吧。”刺猬再次回头，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苦笑，“让我和她单独待会。”
青鸾看着她，那沾满了血的脸庞上，那一对双眼中似乎有些湿润。于是她也觉得，或许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反正，已经找到了小溪，沿着溪流继续走下去，就抵达目的地了。
于是，她离开了。
刺猬看着她离开，手中又开始忙活着，小心地取下珍珠镶嵌的发饰。
叶青竹的双眼依旧看着自己，她不是没想过合上双眼，但不管怎么努力也合不上。就像蛇一样，即便死去，眼睛也还是睁着的，带着腾腾的杀气。
“唉，我只是想说。”他叹了口气，“……你平时经常打骂我们，不高兴时就拿我们撒气，有时还会杀几个示威。你又贪婪，脾气又坏，从来没有给过人好脸色看，真的不是一个好领导哦。”
“可是。”她笑了一下，对着叶青竹，“我还是很喜欢你的，竹子姐。这些日子的相处，我感觉你其实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兴许，我是说兴许，你知道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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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可没想过这种事情。”她自言自语，“你要是做了谁的女友，那人肯定是天天受气。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不是你的想法，绘里奈。是我的。”
耳边的话语让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已经听惯了的脑中的声音，而是另一个人在对自己说话。刺猬转身，看见站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倚靠着竹子站在那的黑衣女人。
女人全身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布满了刀伤剑痕，红色的血迹浸润在黑色的布料中。她额头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一部分，但依旧留下一个黑色小洞，依旧流着血。女人手指间夹着香烟，悠悠地吸上一口，吐出黑色的烟雾。
“不过，说实话，我也觉得你们不太般配。”女人望着自己，笑着说，“又见面了，绘里奈。你还没忘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