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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壹佰贰拾玖 夜探踩点(1 / 1)

黄槲镇既是位于江南东道,自有江南水乡的独特韵味,此间地势北高南低,特色民居沿山体分布,散落苍郁林间,镇口清溪蜿蜒流过,泠泠作响,衬着远处黛山秀林,近处灰白砖瓦,越显静谧美好,灵秀动人。

江潮等人抵达时,正值夕阳西落,苍霞似烈焰一般席卷苍穹,天地之间均披上一层霞光,如此丽景之下,遥遥天际却垂着一片厚重彤云,风中略带水汽,竟有夜雨之兆。

四人翻身下马,牵马穿过高大的白玉牌坊,踏上青石板铺就的镇中大路,只见道旁杆上挂着串串黄纸灯笼,灯火辉映,流光溢彩,街边尚有摊贩在卖力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摩肩擦踵,人声鼎沸处,倒也热闹繁华。

他们为求避人耳目,早已换下凌雪弟子服饰,穿上平凡衣物,虽非绫罗绸缎,华丽富贵,却也颜色素净,剪裁合身,将诸人气质衬托而出,或冷峻、或孤傲、或不羁、或俏丽,在此方寸小镇之中,犹如鹤立鸡群,颇为显眼。

裴宁见来往路人对她频频斜视,多有打量,心中颇为不悦,转头问江潮道:“师兄,眼下我们已经到了黄槲镇,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初来此间,人生地不熟,加之裴宁二人乃是首次外出,经验阅历均是不足,自以沉静稳重,经验丰富的江潮马首是瞻,听他安排调度。

江潮沉吟一阵,道:“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想也累了,我们先找一处客栈歇息,养足精神,再作打算吧。”

独孤一陵三人跟着他打马奔波半月有余,就是铁打的人,到了此刻,也觉疲劳不堪,闻言自是称善。

江潮找路边商贩问清方向,依那人所指寻到镇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四人将马匹交由小二带去喂食,踏入楼中,只见堂子宽敞明净,高烛通烧,四下明晰可辩。

江潮出钱,定下两间相邻的上房,裴宁虽是女子,因任务之故,需要互相照应,也不能单住一间,又因她与洛景明颇有情意,便将二人分作一间,独孤一陵与他住在一处。

裴宁一听江潮如此安排,登时跺脚叫道:“师兄,我要跟你住!”

江潮闻言,微微一怔,独孤一陵已先开口道:“裴宁,师兄和我等下还有要事在身,与你住在一处,却是不太方便。”

裴宁一手叉腰,柳眉竖起,不满道:“眼下天都快黑了,你们还有什么要事?”

独孤一陵瞧瞧左右,凑过去低声言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明日咱们就要动手擒人,我和师兄当然要提前踩踩盘子。”

裴宁神色一动,显也明白过来,忽地眉头一皱,道:“我曾听姐姐说过,探路一职需得心思缜密,轻功卓绝,且临场机智才能胜任,师兄的武艺咱们有目共睹,一陵你和我们一起入阁,才当了多久的新丁,跟着师兄一起去,不是拖师兄后腿吗?”

独孤一陵知她担忧二人安危,非是故意看轻自己,想了一阵,道:“我之前与师兄前往藏剑之时,曾执行过类似任务,探路一事已有经验,保准不会拖后腿。”

洛景明也在一旁帮嘴道:“是啊,裴宁,你就别担心了,说起来一陵这次出去一趟,回来武功可比我们高出不少,上次那‘崔嵬鬼步’还是一陵教我……”

他说得太过顺嘴,一时忘记此事绝不能让裴宁知晓,及见独孤一陵猛打眼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嘴道:“咱们一路奔波,都是累得不行,先进屋歇息一阵吧。”

话音一落,他便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岂料却被裴宁一把拽住肩上巾帔,登时惨叫一声:“啊!——”

裴宁手上用力,将那条巾帔扯得笔直,轻飘飘地问道:“上次在阁中,是谁说此招乃是自己领悟,并无他人之助的?”

洛景明呼吸不畅,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用力咳了两声,转眼看向独孤一陵,意图再是明显不过。

独孤一陵与洛景明兄弟情深,不愿见他受苦,帮着求情道:“裴宁,明日我们便要执行任务,此刻实不宜再添伤亡,待到任务结束,你想怎么教训洛小子都成,眼下你就高抬贵手,饶他一条小命吧。”

洛景明听见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脸已涨成猪肝色,嘴里咿咿呀呀,一阵乱叫,虽是难以听清,但大抵也不是什么好话。

裴宁轻哼一声,道:“一陵,你和洛景明一样坏,当天还装作不知情来骗我,我没找你算账,你就该求神拜佛了!”

独孤一陵登时额冒冷汗,背后发凉,但他向来机智过人,眼珠滴溜转了一圈,问道:“裴宁,你为何不愿和洛景明住?”

裴宁咬了咬唇,一时不语,洛景明扭头瞅着她,哀怨道:“裴宁,咱们在阁中还不是……”

裴宁瞪他一眼,手上用力一勒,怒道:“你还敢多嘴!”洛景明惨叫两声,下刻没了声息。

独孤一陵瞧瞧洛景明,又看看裴宁,狐疑道:“裴宁,若是洛景明晚上敢乱来,你就告诉我,我保证不打死他。”

洛景明正在大口喘气,匀顺呼吸,闻言面露惊骇,结巴道:“一、一陵,你、你可别乱说,我、我才不会乱来!”

裴宁面上忽现一抹淡淡霞色,她瞥洛景明一眼,摇首道:“他应该没有那个胆子。”独孤一陵抱臂乐呵道:“但他也贼心不小。”

此话一出,自是惹来洛景明一番不满抱怨,瞧那副气愤的样子,就差找他拼命,以证清白。

江潮本在一旁瞧看三人斗嘴,忽地转头看看门外天色,微微皱眉道:“天快黑了。”

独孤一陵与江潮心意相通,知他心中尚有担忧,便对裴宁与洛景明说道:“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们应该也累了,快回屋吧,晚饭我会让小二送到你们屋里。”

独孤一陵拉着江潮上到二楼,推门进屋,屋中布置虽是简朴,倒也干净整洁,他点亮桌上灯火,放下行李,转身见江潮微微垂首,若有所思,不禁低低唤了一声:“师兄?”

江潮闻声抬头,双眸深暗,神色略显迷惘,全然不复往日上峰严姿,平日里的温柔模样。

独孤一陵心下微惊,探手掌心贴在他脸上轻轻摩挲,柔声道:“师兄,是赶路累了吗?”

江潮身子一颤,眼底深处渐渐有了光亮,他转动眸子,目光落在独孤一陵身上,盯了一阵,忽道:“一陵,你饿吗?”

独孤一陵一怔,如实答道:“数个时辰之前,一陵和裴宁他们吃过干粮,味道虽算不上好,但好歹也能抵饿。”

江潮闻言,轻笑一声,抬步走至窗前,伸手推开两片窗扇,朝外一指,道:“看,那处应是龙岩怀府。”

独孤一陵靠近江潮身边,顺他所指瞧去,只见深沉暗夜之中,山腰之上似有一座宅邸,占地颇广,隐隐透出数点微光,不禁惊讶道:“师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潮两眼平视,望向窗外,沉吟道:“凡是南北布局的城镇,重要宅邸均会分布在镇中高处,有视野宽阔、俯瞰全局的优势,我刚入镇中,便觉房屋坐落暗合地利,入住之时,又曾问了掌柜的几句,心中有了定数,这才特意要了这两间客房。”

独孤一陵见江潮神色冷静沉着,说话条理清晰,且审时度势,心思细腻,心中本就对他仰慕有加,眼下再听他将诸般布置娓娓道来,更是佩服万分,赞叹道:“师兄,你可是真厉害!”

江潮脸色微红,转头眯眼瞧他,道:“你心思缜密,机警有加,以后执行的任务多了,经验阅历上来,未必不如我。”

独孤一陵想到下半生有江潮作伴,登觉心中发热,欢喜不已,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认真言道:“一陵以后要一直跟在师兄身边。”

江潮静静瞧他一阵,忽地轻轻一笑,道:“走吧,新手梁上君子,现在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独孤一陵听见这个称呼,登时忆起长安之事,眼下想来,竟觉历历在目,不禁笑道:“一陵现在可非新手,师兄这称呼得改改。”

江潮似是心情不错,眉梢之上染着些许笑意,低斥道:“废话真多,快走!”

二人换上夜行衣,一贯地以黑巾蒙面,又自行李中翻出两幅精铁飞爪,尾端缠好绳索,分别挂在腰间,而后自窗户无声飞出,似两道暗夜鬼魅,扑入楼外沉沉暝色。

二人循着石阶一路往前奔去,到了龙岩怀府前一片密林之中,江潮忽地抬手拦住独孤一陵,低声道:“你听。”

独孤一陵功聚双耳,凝神听去,周围声浪放大数倍,悉数钻入耳中,不禁眉头微皱,隔了一阵,他才自嘈杂声浪中分辨出数道呼吸,均都平稳绵长,思索片刻,开口道:“师兄,这府中似有八个人,西厢两个,主堂四个,剩下的一个在东厢附近,还有一个在后厨。”

江潮盯着前方暗处,微微点头,下刻转头瞧着他,双眸微眯,语带赞赏道:“看来你的耳力进步不少。”

独孤一陵嘿笑一声,道:“有师兄日夜督促,一陵怎敢偷懒,停滞不前。”

江潮欣然道:“如此甚好,这样也不枉凌雪阁对你的一番苦心栽培。”

独孤一陵听出府中众人脚步虚浮,下脚轻飘,显非习武之人,便道:“师兄,这府中之人似乎都是不谙武功的普通人。”

江潮闭上双眼,隔了一阵,睁眼点头道:“这府外也并无埋伏的杀手或者护卫。”

独孤一陵知他耳力超绝,经验老道,一听此话,立时放心不少,微微笑道:“如此看来,明日之事,岂非十分轻松,堪称手到擒来?”

江潮摇首,沉声说道:“一陵,你切莫轻敌大意,你可知眼下还有一种情况,可令你我功亏一篑。”

独孤一陵神色一凝,收起轻视之心,问道:“师兄,还有什么情况?”

江潮缓缓道:“那便是埋伏之人的武功高出你我太多,又能不露丝毫马脚,故而我们未能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独孤一陵神色微变,讶然道:“这个龙岩怀就是个普通文官,应该请不来这等级别的高手吧?”

江潮目光落在府外两盏黄色灯笼之上,轻轻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独孤一陵听他口气飘忽,迥异平日,心下猛地一跳,没来由的阵阵发慌,想也没想,一把拽住江潮手腕,低唤道:“师兄!”

江潮目中掠过一抹惊色,身子弓起,摆出一副战斗姿态,冷声道:“一陵,你发现了什么?”

独孤一陵只觉他身上一股杀意四溢而出,冰冷至极,令人心惊胆寒,连忙道:“师兄,这附近没有人。”

江潮目光扫过林间暗处,仔细察看一阵,方才散去满身杀气,转头瞧着他,不解道:“一陵,你方才是怎么了?”

独孤一陵说不出缘由,只是紧紧捉住他的手,皱眉道:“师兄,一陵心中忽觉不安……一陵有些害怕……”

江潮闻言,转头望向他处,抽手在独孤一陵掌心握了一下,轻声道:“我们进去瞧瞧吧。”

独孤一陵见他脸色发白,目光闪烁,心下又是一跳,正想开口,江潮已朝前窜去,化作一道轻烟,飘到龙府主屋顶上,身法迅疾处,真如暗夜鬼魅,夜半收割人命。

独孤一陵深知此刻应以任务为重,只得按下心中翻涌不歇的思绪,足下一点,身子往上飞去,几个翻身,轻巧落在江潮身侧,与他一道伏在屋脊之后。

江潮眯眼瞧着宅中的空阔院落,忽地低声问道:“一陵,你可知谁人是龙岩怀?”独孤一陵微微一怔,摇头道:“一陵不知。”

江潮提点道:“你可知人之衣冠并非驱寒御体那般简单,有时还有彰显身份之用。”

独孤一陵本就天资聪颖,一点就通,立时恍然道:“一陵明白了。这龙岩怀既有官职在身,又是此间主人,穿着打扮自与他人有所区别。”

江潮颔首道:“聪明。你眼下看看,可能认出龙岩怀此人吗?”

独孤一陵不明其意,下刻忽听主屋大门嘎吱作响,四人自屋中缓步走出,领首一人头戴灰色幞头,身穿青色圆领锦袍,面容端正,凛然正气,已过不惑之龄。

独孤一陵当下屏住呼吸,放慢心跳,待到四人各自回屋,方才转头对江潮道:“师兄,那身穿青衣的中年人应是龙岩怀。”

江潮瞧他一眼,内有赞许,点头道:“走吧,目标已经认清,该回去了。”

两人趁着夜色掩护急奔下山,化为两道黑影钻入窗中,谁知他们两脚才刚踩实,便听房门咚咚作响,似一声声闷雷,带出山雨欲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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